第1章 前世（1 / 1）

天幕沉沉，暴雨如瀑。

队形整肃的禁军士兵将公主府团团围住后，一驾马车稳稳停在大门前。

禁军首领陆钊穿过雨帘上前行礼，“陛下，雨急风骤，保重龙体要紧，您就不要进去了吧。”

马车里的李旭从小最怕下雨打雷，每逢雨天总要人陪着才能安睡。

此时的他穿着簇新的龙袍，拇指摩挲着袖口精致的龙纹，心绪复杂。

他与李婉初斗了十几年，如今终于尘埃落定。他为成王，姑姑便是世人眼中的败寇，从此江山在握，四海宾服，他便是这帝国至高无上的中心。

可他内心却始终不能安定，他需要亲见看见这个无数次将他踩在脚下的女人闭上双眼，停止呼吸，彻底消失于这个世界。

一念及此，他压下心中对雷雨天的恐惧，扶着人下了马车。

“不，朕要亲自送姑姑一程。”

初登大宝的李旭抛下这句话，带着侍从踏进公主府大门的时候，李婉初正在内堂，身着一身素色云锦，对着铜镜耐心地描摹着眉梢。

她静静听着窗外檐上的雨水聚成水流砸在地上，辨别着那声音中混杂着的人足踏在积水中的响动。

响动越来越近。

李旭带着一应随从出现在内堂门口，明黄色的袍子在这样暗淡的天色中显得有些不合时宜。

“殿下不怕打雷了？”

来人出现在铜镜一角，李婉初终于修好最后一根细眉，堪堪放下笔，对镜检查着刚刚画好的妆容。

事到如今，她仍是不肯称李旭为“陛下“。在她心中，眼前所谓的至尊不过是个侥幸胜出的皇子，他所作所为，为人所不齿，不堪承继本朝大统。

李旭很快捕捉到了这层含义，她揶揄的口气也令他难堪。他沉下眸子，狠狠握紧拳头，愤愤出声：

“姑姑，你我本不至于如此……”

“呵。“李婉初离开铜镜，起身立在李旭对面。明明灭灭的烛火映在她脸上，让对方看不清她眼眶中滢着的泪水，只能听到冷冷的一句：

“你杀了他。”

“顾云卿知道太多，本宫……朕别无选择！”

“他是你的人，你怎么忍心……”

“他也是姑姑的人，生死时刻，姑姑不也将他弃如敝履？”

“你……”

李婉初无可辩驳。

她早就知晓顾云卿是李旭派来的细作，她利用他，折磨他一世，直到最后他为护着她惨死。那以后，她变得阴鸷狠厉，为争权夺利，筹谋算计，不择手段。

世人都道怀宁公主贪图名利，窃威弄权，却不知那人的死是她的心魔，是她一世不曾走出的囹圄。

如今，她到底棋差一着，落入败局。

既然无力回天，不如随逝者而去。

她瞥了一眼李旭身后的内侍捧着的锦盒，淡淡道：“殿下为我准备了什么，拿来吧。”

李旭负手而立，向身后使了个眼色。

内侍上前将盒盖打开，一只瓷瓶映入眼帘。

李婉初伸手拿起打开，闻到刺鼻的气味，涩然笑了，“飞魂散，殿下有心了。”

飞魂散是大内秘制毒药，毒性威猛无比，人服下后绝无生还的可能。

李旭心下激越。这一刻终于到来，他再也不用怕自己这个姑姑为了给那个贱奴复仇算计他、对他使什么权术。

他看着她仰头吞下瓶中药丸，与他错身而过，趋步向门口走去。

外面雨帘绵密，如牢笼般将她禁锢于此，李婉初望着黑沉沉的天幕，提裙踏出门槛，于滂沱大雨中扬起脸，张开双臂，脸上是挣脱权斗后的安然与欢喜。

她自由了。

天边轰隆作响，李婉初觉得呼吸越来越弱，终于完全力竭，倒在了天宸元年的这场大雨中。